迷蒙之中在闷热的被单堆中睁开眼,某个瞬间似乎感受到房里残留的冷气。
今夕何夕的状态之中,听见大马路上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啊,这就是我熟悉的外婆家。
然后,翻身,睡。
楼下是大舅小舅汽车零件的店,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柜子上满满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零件。店的后头还有一个隔出来的假楼层。小时候我们就这样在店里来回穿梭,各种幻想各种玩,一直到大人们把我们赶上楼。
那一家店,叫做永和汽车配件。
繁忙的大马路旁边,矗立的是两排坚持不对岁月低头的店屋。
也因为是店屋的关系让外婆家的构造异于平常。从底楼直达一楼的楼梯是典型的店屋造型,一路直到底。各个梯级都放着我们的鞋子,拖鞋运动鞋娃娃鞋阿伯鞋拉拉拖鞋。一起出门一起回家的表兄妹们就这样列队跑上跑下那一道楼梯,从孩提时代开心的跑到楼下去买吉蒂猫冰激凌,到长大后我开车载着大家从新山回来迫不及待的跑上楼。这,是整整的二十年,是整整的一个孩提时代。
小时候的我们开不了车,常常就从一楼就看着窗外大马路上神龙摆尾的车子。每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充满方向,而我们更是无限憧憬无限幻想。有时候,是葬仪社的队伍,有时候,是酬神的游行,他们大张旗鼓的走过大马路。我们几个小屁孩儿就这么挤在窗前似懂非懂的参与其盛。
午后的阳光穿过朦胧的窗户玻璃,打在我们胡闹嬉戏的脸庞。外婆正安静的坐在摇摇椅上吃着水果,看几经波折的长篇连续剧。
窗内窗外,我们与这世界。
窗外的他们欣欣向荣,窗内的我们快高长大。
现在,我们不再没事挤在窗前,更不再是那个踮着脚勉强够到窗沿的小屁孩儿。
我们走过了患得患失的孩提时代,走过了迷惑自我的青春期。
我们,已经欣然走入曾经最渴望的绝对自由。
只是偶尔,某个转眼的瞬间,从同样的一扇窗看见一如既往的天空。总是让我恍然觉得,时间似乎忘了带我走,把我遗留在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午后。依稀,我仍期待着什么。
傍晚时,淡蓝色的天空中,轻描淡写的画着一抹橘。从那样的窗外看出去,一切仿佛经过了仿旧处理一般。瞬间,一辆经过的老旧铁脚踏车把我摔进回忆的漩涡。那一切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也许,某一部分的自己,已被我放逐在那样的一扇窗外,等着把多年以后的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客厅里外婆的摇摇椅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电动按摩椅。摇摇椅后头的脚底按摩机也已不复存在,曾经那么习惯按摩机发出的声音,现在我已记不清那声响是如何的一个频率。事实是,我早已释怀,或者,我早已忘记。人生就是这样,你总是心心念念的说一定要释怀某件事,并因此而悲伤。后来你发现就在那念念不忘的日子里,你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件事,不禁感到更加悲伤。我们都以为生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但时间总是微笑的从你指缝中偷走一切,趁你不留意的时候。
小的时候,小舅舅总是喜欢开车载我们到到处走走。他会带我们去吃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寿司王,还有一家总是挤满人的面店,风风火火的卖着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mee
rebus和otak otak。这辈子,再也不会比那更好的味道。因为没有什么比得过被抽丝剥茧后的回忆精华,更没有什么比得过那个初生之犊才有的纯真。
Growing
up has complicated us. 成长是我们复杂化。
我们都忘了,这一切开始以前,如此简单的生活已是我们的全部。
活着活着,我们就哭了。
哭着哭着,我们就笑了。
笑着笑着,我们就忘了。
面店在新柔长堤旁边,坐在店内随便一个位置都可以看到另一头的新加坡。那个桌椅胡乱拼凑而成的面店里,我们一碗接着一碗,想着从这里游泳到新加坡的可能性。小舅舅说,只要我们带上护照,他就带我们到新加坡去。然后,我们低下头继续吃面,想着待会儿在商场要买dvd还是吃小吃。
几年以内,那家店早已失去昔日辉煌。我们甚至不再需要小舅舅,总是拿了车钥匙就这么跳上车。如此充满朝气的我们,硬生生地衬出小舅舅的不再年轻。小舅舅依旧是老样子,坐在店内柜台,拿着笔总是在给各式零件标上名字。有时他在一堆箱子之中,有时他正和隔壁阿华相互讽刺着当今时事。
时间把我们拉拔长大,却也冲洗去小舅舅身上的气焰成为现在的沉默和疲乏。
时间也悄悄的把我们那么熟悉的外婆家,东挪西迁成今天的样子。
永和的窗内,看似大同小异,实则沧海桑田
永和的窗外,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日新月异
我们依旧如此行走在这个大地,依旧如此逍遥在天空的怀抱里
但是我们长大了,我们的伤害力也长大了。
以前,我们最大的伤害力是玩捉迷藏时把家里搞得像命案现场。
现在,我们可以轻易地用一句话让一个人哭一整夜。
而我,正慢慢的学习收敛这些伤害力。
以前我以为这是违背自我,但其实,慈悲才是人性的初衷。
我有必要学习保护我爱的人,免予受到我的伤害。
这个世界正在将我们驯服,但在我最后的自我消失之前,我在这里留下这份记录,
把这个力不从心的我永远的放逐在这些文字里,不需要去面对现实中那些缠绕着我们的蔓藤。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永远是那自由的孩子,如此深爱这世界。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半,哥哥,表姐,表弟,表妹和我东歪西倒的躺在客厅。小舅舅还在楼下,而我们正等着他上楼来带我们去吃宵夜。外婆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嚷着妈妈把小舅舅叫上来带我们出去。妈妈说外婆太过宠我们,而我们看似无动于衷的脸,心里却充满期待。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个小屁孩儿。那个时候,我们都只是个小屁孩儿…
“…记忆深处的旅行 短暂的相聚
愿此时的暖阳 也在静静照耀你
带着我所有的感激 对你们的思念
命运的使然 我这漂泊的游子
每次思念远方的你们 我会向故乡顶礼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这世界变得温暖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这世界变得温暖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我会紧紧拥抱你…”
愿此时的暖阳 也在静静照耀你
带着我所有的感激 对你们的思念
命运的使然 我这漂泊的游子
每次思念远方的你们 我会向故乡顶礼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这世界变得温暖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这世界变得温暖
心中升起的喜悦 总在归乡的旅程
当家门在开启时 我会紧紧拥抱你…”
-许巍,喜悦
时间薄如蝉翼,却藕断丝连欲断难断
天空和大地画出一条换日线
我们有了生生不息的时间
也有了斤斤计较的承诺
还有了步步为营的生命
但我们却越来越常回忆。
而回忆就像一个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林中瀑布。
我们浸泡在清澈的潺潺水流之中,得到一点点的疗伤。
岁月无情的逼迫我们成长,一如强力的隔离我们与那个小屁孩儿,
只有在回忆里,我们隔着一道玻璃去欣赏那一段最朴实的日子
那唯一一段,配得上“逍遥”二字的日子
自由啊,我只能在回忆里,才能看得见你
自由啊,我必须远离现实,才能感受得到你
谨以此配上一首席慕容的诗,
慰藉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七里香-席慕容
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的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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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该有个望处,在你颠沛流离的情感中,保留动荡之中 的安稳
而如果是现在的我们去走当时的路,会不会比较幸福?